[瞳玲眼系列] 水果禮盒

「李P，不好意思，能不能請您幫忙看張片子 …」

急診R1洪醫師指著一張腹部X光片，靜候消化外科李主任判讀。

李主任眼光游移到另一張片子，皺了皺眉 …

「哎 … 這邊那麼大包的free air都沒看到，這樣怎麼守急診 ？」

李主任性子一急，忍不住多念了兩句，眼看面前的急診醫師眼皮垂了七摺，想必也忙了一整天沒休息 …

「好啦，多看多學，經驗是慢慢累積的，不要氣餒 … 不懂就多問，不要怕被罵，病人安全最重要！」

「肚子痛不要只看KUB，finding可能會在胸部X光 … 對照病史，有系統的去想，才不容易漏掉重點 …」

李主任不停抽換X光片，一邊教導洪醫師：

「要記住… 病人就是你的老師 ！」

洪醫師點頭如搗蒜，慶幸還好沒下錯診斷，

「那我打電話問一下外科總醫師，這床要收給誰 … 不過 …」

其實今天李主任沒有值班，只是在醫學院打完網球，回停車場經過急診室的路上，恰巧被眼尖的洪醫師攔住 …

「啊哈！ 我們科的總醫師電話又打不通了嗎 ？ 這小子 …」

李主任每每猜中別人的話，總會發出爽朗的笑聲，他的好脾氣在醫院可是出了名的。

「沒關係，這床就收給我，我看這刀也拖不得，等聯絡到我們的總醫師，我怕病人都快休克了 …」

洪醫師心想：「實在是太lucky了，李主任真是個大好人，不但幫了自己大忙，也救了這位病人 … 喔 … 應該說，這位醫師 …」

李主任拿起病歷，病人的名字映入眼簾 …

「蕭 … 章 … 仁 …」

揉揉眼睛，他得確認自己沒看錯 …

「啊 … 難道是 … 囂張主任 ？ 不會吧 …」

心中一震，轉頭望向第二張觀察床，他看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兒

捧著肚子微微呻吟 … 痛苦的表情中仍透著一分不輕易妥協的傲氣

「你是 … 蕭主任 ？」 李主任認出人來，忍不住想再確認 …

「你是誰？ 怎麼知道我？」

老頭的雙眼渙散，只在聲音中尋思線索，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面前的聲音來自何人。

李主任翻到病歷第二頁，看到一行病史

Proliferative Diabetic Retinopathy & Total Retinal Detachment, OU s/p OP

他的心一沈，知道老師恐怕已經看不到他的臉孔 …

「老師 … 我是李傑中 … 你應該記得我吧 …」

蕭老先生瞬時張大雙眼，似驚似喜，伸手探到了李主任的衣角 …

「啊 … 你現在是這裡的主任啦！ 你要幫我開刀嗎 ？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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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主任瞬時跌落二十年前的回憶，

當時他剛退伍，第一志願選進了外科部當住院醫師，

蕭醫師時任外科部主任，他開刀又快又準，每遇人就自誇：

「I'm The Best in The World！」

所以大家私下都叫他「囂張主任」 …

囂張主任不但開刀快，就連走路也快、罵人更是出口成髒

在開刀房稍不順心就丟器械、飆國罵

曾有個新來的開刀房小姐遞錯器械，就被他用粗暴的言語羞辱了數個小時

小姐竟然受不了精神壓力，拿起手術刀向囂張主任比劃 …

最後小姐丟了工作，囂張主任收斂了一陣子，不久又故態復萌 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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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醫師知道既然當了外科住院醫師，就得認命 …

合理的要求是訓練，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

即便受不了囂張主任每天的咆哮與冷嘲熱諷

他還是信守著曾在醫學院發過的誓詞：

「准許我進入醫業時： 我鄭重地保證自己要奉獻一切為人類服務。我將要給我的師長應有崇敬及感戴；我將要憑我的良心和尊嚴從事醫業；病人的健康應為我輩首要的顧念 … 」

再多的不是，蕭主任還是他的老師！ 他絕對不能違逆他的意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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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日，蕭主任把李醫師叫到辦公室：

「小李，現在醫院明文規定開刀前不能收病人紅包 … 」

「我看你還滿Smart的，明天開始，你跟著我查完房後，就去跟病人暗示價碼，請他們把紅包放在水果盒裡面交給你 …」

李醫師忍住不敢搖頭 … 猶豫答道

「主任 … 這 … 不好吧 ？ 萬一 …」

不待李醫師說完，蕭主任震怒拍桌：

「畜牲 … 你造反啦 ？ 我看你資質那麼差，當年要不是我獨排眾議收留你，我看你這笨蛋，想當外科醫師，下輩子吧 … Fucking Idiot！」

李醫師臉紅氣喘，握緊拳頭卻又使不上力接一句話 …

「好啦！ 就照我說的話去做，就看你想不想留下來升V … 年輕人，你動腦想想，誰才是真正能決定你未來的人？ 哼哼 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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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醫師整夜未眠，淚痕濕透枕巾 …

他萬萬沒想到，自己竟然那麼沒用，為了前途，卻又不得不照著老師的話，暗地裡向病人拿錢 …

窗前月光皎潔，脣齒間不經意嚼起誓詞

「我將要盡我的力量維護醫業的榮譽和高尚的傳統 …我將不容許有任何宗教、國籍、種族、政見或地位的考慮介乎我的職責和病人之間 … 即使在威脅之下，我將不運用我的醫業知識去違反人道 …」

「我鄭重地、自主地並且以我的人格宣誓以上的約言。」

李醫師流乾了淚，在黑夜裡，兀自嚎啕大哭 …

半年後，有病人檢舉李醫師到處催收紅包，

經過調查，李醫師被醫院開除，註記永不錄用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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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老師，你這是PPU，我打算用腹腔鏡幫你處理 … 等下先等lab data出來，麻醉科照會過就上開刀房 … NPO差一點時間還OK …」

李主任從回憶中抽離，仔細地向蕭醫師解釋處理步驟 …

蕭醫師捧著肚子，突然大笑三聲：

「哈… 哈… 哈… 你還記得我以前常教你的嗎 ？」

「病人就是你的老師 … 」

「現在 … 老師成了你的病人 … 哈！」

斂起笑容，蕭醫師面容詭譎問道：

「開完刀要不要送水果給你？」

李主任這才終於露出輕鬆的笑容：

「請放心！現在你的主治醫師是個Fucking Idiot，而且是你親手教出來的 … 水果可以送，但紅包您帶回家給孫子買糖吃吧 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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麻醉科醫師插管之前，蕭醫師招了招手，說想再跟李醫師說幾句話 …

李主任進了刀房還沒刷手，先被小姐請到手術床頭

蕭醫師這次一揮就抓住了李主任的雙手，用低到不能再低的音量說

「I'm a bad guy … Please forgive me …」

李主任作勢請其它的同仁迴避

低頭在蕭醫師的耳邊以緩慢而溫厚的語調道出：

「老師，我曾經痛恨你的無情。最終我卻發現，原來是你造就了我的忍耐與堅毅！ 不管我遇到了多少挫折，我都想到你對我的摧殘與侮辱，從此我沒再被擊倒過 … 二十年來，我只想著一件事，我絕對要當個跟你不一樣的醫師。但 … 跟你唯一的共同點，就是 …」

李醫師抬頭望了望滷素燈，鏗鏘念出：

「I'm The Best Surgeon in The World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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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醫師刷好手，準備畫下第一刀時

不經意側頭看看插管後熟睡的老師 …

嘴角上揚，竟帶著得意的笑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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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山崎豐子 出版社：麥田
出版日期：2006年09月11日
語言：繁體中文 裝訂：平裝

白色巨塔（全三冊）